第33章
渔利口的村民不也是这么过来的么。
那壮汉依旧瞪着所有人,气势凶悍,说的话却无限叹息:“我们去借,唉!谁家能有余粮啊!去换,镇子上的各家米行一听说我们是秀水村的,就叫伙计赶我们出去,再后来我们连鲁镇的城门都入不得了,守城的官差见我们是秀水村的,就将我们撵走。”
沈芜不等宋楼兰继续开口,接着问道:“你们没有反抗吗?”
那壮汉呲牙一笑,笑得怪难看的:“怎么不反抗,就是越反抗越不让我们活。发粮时,我们多说几句,他们就将粮食扔下悬崖,后来我们换不到粮就去衙门吵,就再也进不得鲁镇了,我们本想一不做二不休,去抢衙门的粮仓,结果那里都是空的,不仅连一粒米都没有,连个看守的人也没有,里头的灰比塘泥还厚,老鼠都饿得搬了家。”
宋楼兰听到粮仓,一下就信了他的话,他也见过那个空粮仓,那里不是最近才荒废的,是已荒废三年,从旱情之初,那里就没存放过粮食。
荆州不止一个官府粮仓,各个都是如此。
他看向沈芜,低声问:“你想怎么做?”
沈芜眉心一动:“你叫了人?”
宋楼兰:“我的人应该已经到了。”
宋下童赶的那辆马车,车停在沈芜院子里,马放养在渔利口附近的荒地。
他骑马去鲁镇带人,比他们脚程快多了,应早已埋伏进秀水村上头的山脊中,只要他吹响银哨,马上就能围住这里。
沈芜叹口气,没回答宋楼兰,直视着那壮汉,说道:“我们合村吧。”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骇然。
秀水村已被官府认定为暴民,种种行径都是想困死他们,如果合村,难道她不怕连累渔利口吗?
宋楼兰真想撬开她的脑袋看看,她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但最后只说道:“你胆子是真够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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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压迫的人们都团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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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利口的村民不懂沈芜和那壮汉说的哑谜,但这句是听懂了。
他们是活了半辈子的人,经历了渔民到佃农的身份转变,一辈子活在最底层,受够了欺压,不想再雪上加霜,徒增一个“暴民”的恶名,反对之声此起彼伏,就连胖婶也没有盲从,将顾虑说了出来:“傻姑,合村的事没那么容易,他们要迁户籍,肯定要去官府的,到时候想瞒都瞒不住,官府要连我们一起剿灭怎么办?”
沈芜说合村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她想壮大渔利口,将受压迫的人联合起来,等她都筹备妥当,定然要咬大地主何东来一块肉下来。
她稳住混乱的场面,放话道:“我会请陈记掌柜出面作证,保我们无虞。”
众人一听陈记,又都不说话了。
谁都看见今早那架只有皇后娘娘才能配得上的豪车了,陈掌柜有多精贵沈芜,谁也不瞎,以至于她说出这样的大话,都没有人怀疑。
那壮汉也看出来了,这个黑瘦小丫头是他们这群人的主心骨,还攀上了陈记。
陈氏的陈记,荆州陈氏和清河郡陈氏在大周朝是怎样的存在,众所周知。
清河郡诸门阀是比大周朝建立还要早的江淮地方部族,混战时,他们靠诸姓团结自治赢得一片天下。后来太祖举兵,清河郡率众归顺,合力统一诸国军阀,建立大周。
建国后,又是清河郡诸门阀在朝中鼎力支持太祖登基为帝,这才有了现在的李氏天下。
是以,即使荆州陈氏是清河郡门阀陈氏的旁支,也无人敢怠慢,尤其是在荆州地界上,连县官都要看其脸色,而那件陈记米行掌柜陈小粥,为其米行苦力向荆州府尹崔范讨公道的事,更是广为流传,成就了她的一番美名。
因此,即使是清河郡第一门阀崔氏也要给陈小粥三分薄面。
可想而知沈芜这句话的分量有多重。
那壮汉立刻转身,推门对身后的人喊道:“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屋舍里的人早将他们的谈话听得仔仔细细,一听到沈芜拉陈记做保,早已手忙脚乱地给赵婆婆松了绑,拔了嘴里的棉布塞子,又是喂水又是帮她揉膀子,叫她松快松快。
不消片刻,屋舍的六扇大门洞开,赵婆婆被一位中年村妇扶了出来,那村妇双目垂泪,眼肿如桃,想必就是赵婆婆的外甥媳妇。
屋内的其他人,一个跟着一个往外蹿出来,一一排列在壮汉身后,好似参加合唱团的学生,按照固定的位置站在领唱的后头,等着他开口。
这些人也确实和风华正茂的大学生差不多年岁,但骨肉消瘦矮小,脸颊干瘪,显得眼睛很大,往外突出,精神萎靡,有气无力的,定然是唱不出一首好听的歌的。
其中有几位村妇年纪与壮汉一样三四十岁,应是孩子们的母亲,她们的眼角上是经年风霜刻上去的皱纹,眼神满含暮气,似不知明日在何方。
可最让人惊讶的不是这些而是他们怎么只剩这么点人了。
“我记得秀水村至少也有百来户,刚才在山脊上看房舍,也觉这人数大差不差,怎么现在只剩下三十人不到了?”胖婶男人轻声嘀咕。
还能是为什么,那壮汉早已说的明明白白。
饿死的饿死,跌落山崖的跌落山崖,其余种种与渔利口的村民所经历的也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