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3节
尽管打从一开始,天子就承诺太子无过不废太子,但是,就像太上皇也承诺过不再干预朝政一样,很多时候,承诺的约束力固然有,可规避这种约束力的手段,只会更多。
更何况,天子说的是无过不废,不是绝不会废!
朝堂之上,很多事情都难说得很,太子既然已经走入朝堂,那么,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犯错。
或许是小错,或许是大错,或许是小错积累起来的大错。
哪怕现如今,天子对待太子的态度十分和善,但是,朝堂之上,如果仅看一时就放松了警惕,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闻听俞士悦的疑问,于谦神色有些复杂,以他的阅历,自然能看得出来,俞士悦在担心什么。
沉吟片刻,于谦道。
“仕朝兄若是在担心陛下对太子殿下的态度,那么于某可以给仕朝兄一个准话,至少很长一段时间内,陛下视太子殿下,会如同亲子疼爱,亦会当做储君教导。”
闻听此言,俞士悦愣了愣。
他没想到,于谦竟然会给出这样的回复。
倒不是觉得于谦说的不可能,而是,到了他们这种地步,即便是心中有十成十的把握,在说话的时候,也总会留有几分余地。
类似于谦这种笃定的话语,在他们这种层次的官员交谈当中,可着实是罕见。
因此,俞士悦踌躇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
“廷益何以如此笃定?”
要知道,这可不是所谓的无过不废这么简单,于谦用的形容词,是如亲子疼爱,视为储君教导。
这也就意味着,天子会全心全意的培养太子。
虽然这么说有些不敬,但是人皆有私心,这也是朝野上下一直心存疑虑的原因。
即便是俞士悦这样的大臣,在这件事情上,心中也始终存有疑虑,所以他才更不明白,于谦何以这么肯定。
“为了上下一心,安稳朝廷!”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于谦重重的叹了口气,道。
听到这句话,俞士悦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问道。
“上下一心?”
以大局为重,这是天子登基以来持续不变的风格,大到国政大事,小到哪怕一桩刑案,皆是如此。
这并不奇怪,但是,所谓上下一心,可不单单是朝局稳定这么简单。
轻轻点了点头,于谦道。
“不错,这也是我今日特意在府中等候俞兄的原因所在……”
说着话,于谦的脸色变得肃然起来,慎重开口,道。
“俞兄,这次朝廷要面临的困境,只怕和以往皆不相同,会远远超出你我的想象,所以,朝廷没有时间继续内耗了,想要度过难关,唯有朝廷上下同心协力,别无他法。”
“因此,在这等时刻,陛下所做的,是消除朝廷当中的一切不稳定因素,无法消除的,便暂时掩盖起来,虽然陛下未曾明言,但是,今日随陛下出行,于某能够感受的到,陛下想告诉我等的只有一句话,那就是……”
“社稷黎民,重于一切!”
眼瞧着于谦这般严肃的表情,俞士悦也变得无比慎重,捻了捻胡子,他皱眉问道。
“是因为陛下之前说的,大灾之年?”
“廷益,真的严重至此吗?”
俞士悦到底是内阁大臣,结合于谦的话将事情前后一想,很容易就想到,天子之前所说的,钦天监所预言的大灾之年。
之前的时候,天子在此事上,就曾经表示过十分慎重的态度,但是,天象之事,实在难以预测,因此,对于大多数的朝臣来说,抱着的都是半信半疑的态度。
哪怕是现在地龙翻身的预言应验,也改变不了他们的这种观点。
朝廷这么多年下来,何等样的灾年没有见过,不都熬过来了吗,何至于如此大动干戈?
事实上,大多数的朝臣们,都是这样的想法,自然,其中也包括俞士悦。
甚至于,在于谦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俞士悦都有些怀疑,于谦是不是对天子太过于迷信了。
但是随后,于谦说的话,却打消了他的这种想法。
“仕朝兄或许还不知道,就在今日午后,陛下旨意到了兵部,命我七日之内出京,与此同时,赐下了一副王命旗牌!”
“什么?王命旗牌”
俞士悦大惊失色,险些将自己的胡子揪下来好几根,疼得他一阵呲牙,但是此时此刻,他却顾不上这个。
“这,内阁为何什么消息都没有得到……”
“还有,王命旗牌……陛下,到底想做什么……”
要知道,于谦此次出京,是为了整饬军屯,以他的堂堂一品少保,兵部尚书的身份,不论到了何处,都是妥妥的官压一方,按理来说,有圣旨在手,便可畅通无阻,何至于要动用王命旗牌?
要知道,持王命旗牌者,有便宜行事之权,必要时可先斩后奏,是极大的权力,所谓生杀予夺,他人不可擅专。
便宜行事,先斩后奏,这是代行皇权所为,错非战事紧急,此非臣子可有之权。
更重要的是,王命旗牌最大的作用,可以调动各地的官军。
对于谦来说,他即便要整饬军屯,遇到地方上的阻力,锁拿审讯便可,何至于要用到王命旗牌?
天子越来越难对付了
对于俞士悦的惊讶,于谦显然早有预料。
事实上,他最初接到旨意的时候,也十分错愕,直到回府之后,仔细思量下,才渐渐明白了天子的用意。
“内阁不知此事,是因为天子尚未正式下诏,只是遣人传了口谕过来,圣旨下达,只怕要到于某真正出京之日。”
“至于王命旗牌的用处,俞兄不妨自己想想……”
俞士悦渐渐冷静下来,神色变得慎重起来。
王命旗牌能有什么用?
简而言之一句话,借皇权之威,压平一切阻挠!
这个时候,俞士悦忽然问道。
“廷益,老夫没记错的话,金尚书出京之时,也被赐下了一副王命旗牌,对吧?”
于谦轻轻点了点头,道。
“我之前也一直疑惑这一点,当初金尚书出京,是为了任礼一案,任礼在甘肃等地侵占军屯,擅杀关西七卫使团,乃是大罪,陛下坚持要重审此案,必须要顾忌到关西七卫的的态度。”
“因此,陛下遣金尚书出京,名为查案,实际上则是召阿速进京,暗中提防关西七卫,所幸的是,阿速对大明忠心耿耿,并无反叛之心。”
“如今任礼一案已经审结,阿速也已经返回关西七卫,按理来说,金尚书早就应该回转京师。”
“但是,陛下没有下旨催促,金尚书也没有要返京的意思,这其中的意味,不得不令人多加思量啊!”
“军屯?”
俞士悦眸光一凛,俯身问道。
整饬军屯的大政自推行以来,已经半年有余,从最初的清丈田亩,到后来的赎买私田,京城当中,天子和兵部多方筹谋,收回了诸多勋贵世家手中侵占的军屯。
与此同时,通过岷王和襄王之间的争斗,撬开了宗室的口子,岷藩,代藩,襄藩这几个藩王,或是主动,或是被迫,但是总归,清算名下田亩的进程都已经开始了。
算算日子,伊王父子也差不多该进京了,他们二人离了藩地,伊藩整饬军屯的进程,想必也会大大加快。
剩下的几个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