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节
花满楼想到昨日在月下见到的那只威猛的白色巨兽,手指微动,面色遗憾。
傅回鹤便不怀好意地支招道:“它刚成年,正是新奇的时候,最是喜欢旁人夸它威猛,一根糖葫芦少说能骗它拉车几百里。”
是真的损。
花满楼忍笑道:“爹娘总同我们讲,年节的时候不能乱说话,你啊,可别小心应在自己身上。”
傅回鹤轻哼一声,自信道:“必然不会。”
结果话说完还没半个时辰,傅回鹤就险些被碗里吃到最后丧失警惕送进嘴里的元宵当场送走。
被咬了一口元宵还无辜地躺在汤匙里,傅回鹤整个人脊背僵硬着坐在席间,表情肉眼可见地恍惚起来。
……他是谁,他在哪,嘴里为什么会有这种难以形容的、足以毁灭舌头的酸苦腥夹杂着糯米蜂蜜齁甜的味道?
他明明将自己的碗悄悄同花四哥调换了的!
汤匙柄还捏在傅回鹤手里,剩下半边元宵的馅料缓缓溢出,花满楼凑过去看了一眼,不由眼神怜爱地注视着怀疑人生的小莲花。
鱼腥草元宵……太狠了。
真的是太狠了。
花五今晚有些神思不属,汤匙在碗里搅啊搅的。
在见到傅回鹤的惨状之后哪里还敢贸然入嘴,当下就开始将碗里的元宵一个个用汤匙先切开来看明白了再送进嘴里。
其他兄嫂小辈皆是如此——花家除了花四,再没有人能接受鱼腥草的味道。
花四哥抽了手帕沾沾唇角,冲着自己的夫人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看吧,他根本就不用费心思,只要把元宵舀进自己碗里,总能骗到一个自己上钩的。
就算没骗到小五和小七,给小傅也是一样的嘛。
花母笑看席间,忽然对花五道:“小五,今日早些时候沈家送了拜帖,说是沈家小姐明日抵达金陵。沈家如今在金陵也没有个落脚的地方,娘便做主请沈姑娘来家中坐坐,与你嫂嫂们说一说话,也自在些。”
花五愣了一下。
按理来说,未婚闺阁家的小姐,就算是定了亲,也没有这般上门的道理。
花五随即想到之前四哥说的,陛下有意在花家插入眼线之时,眸色一沉,抬眼时却已经笑得和煦灿烂:“明日我就在家中,娘做主便是。”
翌日。
从院外走进来的花五听见前院传来谈笑声和寒暄声,嘴唇一抿,知道多半是那位沈小姐到了。
从花园另一头走过来的花满楼与傅回鹤也听到了声音,花满楼拍了拍傅回鹤的小臂,轻声道:“咱们回避一下吧。”
到底是自家五哥同未来五嫂见面,他们在这算怎么回事?
傅回鹤无所谓地点了点头,与花满楼正要转身离开,却见花满楼像是听到了什么,脚下一顿,微微侧首。
“五哥,这位沈小姐出身武林?”
这样几不可查的脚步声和独特绵长的呼吸声,来人的武功至少跻身武林一流水准。
“沈家世代行商,沈家小姐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颇受称赞的大家闺秀。”花五开口,神色淡淡,“不必回避,她或许更愿意看到你们才是。”
当今陛下这几日应当对自家小七与傅先生好奇得紧,与其藏着掖着,不如光明正大。
三人正说话时,走廊那头,花家的两位嫂嫂引着一个鹅黄对襟大袄配浅色罗裙的女子进来。
那女子身材高挑,乌发半绾,袖口处绣着雅致淡雅的花朵纹样,见花五看过去,抬手微抚了抚发髻,含羞带怯地一笑。
花满楼看着那位沈小姐,总觉得有种难以形容的违和感。
身形娉婷的沈小姐对两位花家嫂嫂盈盈一礼,而后径直朝着花五所在的方向走来。
花五不用抬眼都能感觉到自家嫂嫂调侃的视线。
沈小姐徐徐行至花五身前,微微一笑,轻声道:“夜深露重冰面湿滑,五公子昨夜缘何走得如此匆忙?”
“就连衣裳……都不小心穿错了呢。”
花五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铁青,而后诡异变幻了几番,最终停留在想一刀捅死什么人的极度忍耐上。
自幼饱读圣贤书的花五公子险些没忍住涌到嘴边的粗鄙之言。
傅回鹤表情空白,面容微微扭曲,简直比昨晚吃了鱼腥草元宵的神情还要一言难尽。
喉结动了动,傅回鹤艰难开口:“宫九?”
花满楼沉默了一下,表情纠结又复杂地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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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九现在的身份毕竟是花五的未婚妻, 花满楼和傅回鹤都没有过多掺和的道理,花五显然也有意隔开他们,带着宫九离开了。
宫九在离开前意味深长的瞥了傅回鹤一眼, 嘴角始终勾着笑。
花满楼和傅回鹤回到院子, 脸色始终含着担忧。
傅回鹤在廊下的躺椅上窝好,他这几日对这种摇摇晃晃的椅子, 侧脸看向花满楼:“担心宫九?”
花满楼点了点头, 顿了下,又摇了摇头。
他站在傅回鹤身边, 抬眸看向院中的桃树:“我不担心五哥有没有能力与这位九公子周旋, 我只是有些担心这位九公子所图并非花家。”
傅回鹤随手抓了一团灵雾出来,团在手里揉成了一个圆溜溜的小球:“好办,问问小天道就是。”
“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才不会告诉你呢!”小黑团子凭空出现, 黑溜溜圆滚滚的身子直接兜头盖脸砸向傅回鹤。
傅回鹤淡定抬手攥住气呼呼的小天道, 将手里灵力浓郁的小球塞进了小天道怀里:“吃不吃?芝麻核桃味儿的。”
小黑团子伸出细细的小胳膊抱住白色小球, 心动又狐疑地瞥着傅回鹤:“你能这么好心?不会是鱼腥草味儿的元宵吧?”
不提还好,一提傅回鹤立马就回想起昨晚上那种灭绝人性的滋味儿,眼皮一跳:“伤你八百,损我一万,我没那么蠢。”
小天道一想也是,小手盘着比自己圆滚滚的身体小了几圈的“白元宵”,终究抵抗不住诱惑,低头啃了一口。
甜甜糯糯, 好吃!
吃人嘴短,小天道埋头啃了两口元宵, 然后瓮声瓮气道:“说吧, 你们想知道什么?”
傅回鹤笑看向花满楼, 挑了挑眉。
花满楼也笑了,想了想,没有拒绝傅回鹤的好意,问道:“宫九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并没有问宫九的目的,亦或者说宫九是否对花五哥对花家有敌意,因为一个人的态度或者立场永远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就连人性也并非能用善恶来简单区分。
小天道嘴里吃的鼓鼓囊囊,努力咽了一口,然后回答道:“他啊……唔,是个疯子吧。”
“嗯?”花满楼一愣。
傅回鹤倒是一点都不意外这个答案:“宫九这个人挺邪性,你说他为恶,他谋权篡位,行事放肆,手下亡魂无数,的确是恶,但你说他为善……沿海许多州府平民仰仗他的商行度日。”
“他对那些平民百姓虽无偏爱照顾,却也从不杀戮玩弄。不来招惹他的人他也不会去招惹,但是惹上他的人都多少消停不了。”
“他——”傅回鹤沉吟了好一会儿,没找到一个合适的说法。
小天道咽下嘴里的东西,不以为意道:“就是小孩子的残忍啊。”
“他眼里没有善恶,只有乐不乐意,想不想。”小天道又啃了一口大元宵,美得直翘脚脚,“至于谋权篡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