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楚留香只觉得面前两人的相处实在是有趣,爽朗道:“此法甚好,花兄意下如何?”
花满楼便也起身,拱了拱手道:“楚兄请。”
两人一前一后出去,其他人都在山神庙里坐的稳稳当当。
胡铁花虽看上去是个粗狂汉子,但是武功耳力也是一绝,外间的动静尽收耳中,无花和傅回鹤自不必多说。
朗月当空,林中阴影密布。
几乎是同时,两人陡然间身形拔起,在空中连转盘旋,同一时间一个转折翻身在树干上借力,轻盈无比地落在数丈之外的枝条之上,就连足下轻点的纤细枝条都没有丝毫颤动。
楚留香眼中掠过讶异,这轻功路数……
花满楼像是知道楚留香在惊讶什么,只是面朝楚留香的方向微微一笑,衣袂翩飞间穿过层层叠叠的枝条,几次借力之后如同一只灵动的燕子一般滑出树林,靠近了似无所觉的鸟儿。
楚留香真正来了兴致,如飞菩落叶般无声而上,化作一道影子在黑暗中无声潜行。
无花勾唇一笑,道:“花公子好俊的轻功。”
胡铁花也是啧啧称奇:“没想到还有能在身法轻功一途与老臭虫不相上下之人,今日真真是开了眼了。”
楚留香成名已久,盗帅之名除了踏月而来的香气,最出名的便是这轻功。
傅回鹤听了一会儿,觉得差了点什么,站起身越过门槛走到外间,抬头看向远处月色下的身影,这才觉得舒服了。
无花也走出来,面上是温和雅致的微笑:“傅先生曾言不会与离断斋的客人做朋友,看来凡事都有例外的。”
傅回鹤身后是庙中火堆的光,散散漫漫地站在那淡淡道:“生意就是生意,我如今也依旧不会与离断斋的客人做朋友。”
“但他不一样。”
无花安静片刻。
傅回鹤没看他,视线随着那高高跃起在月光的映照下镀上一层银色月辉的青年移动,轻笑道:“他腕上的的确是种子,但他不是离断斋的客人。”
锦衣的青年公子趁着夜色披月而来,宛若拂过春水的清风,双手小心合拢在身前护着什么。
“他是我的客人。”
是漫长生命里意外而浪漫的过客。
花满楼缓缓走近站在庙门口的傅回鹤,伸开手,将手心里团成一团毛毛的小雀儿递给傅回鹤,笑若清泉澈然,却又夹着一丝狡黠:“喏,哄你的。”
无花侧目,见傅回鹤用手逗弄着花满楼手心里的小雀儿,眼底眉梢满是愉悦开怀。
他本以为傅回鹤同他一样,是不染尘埃却又被红尘束缚的无奈之人,现下看来,正如同他遇到堪为知己的楚留香,真正不沾凡尘的傅先生也有承认私心的例外。
无花看向走过来的楚留香,淡淡一笑道:“此番赌局香帅却是稍逊一筹了。”
楚留香放飞了手里有些焦躁的鸟儿,唇角带着笑意:“的确,是我输了。”
同样是林间捉鸟,楚留香手中的鸟儿受了惊,一放手便展翅逃离,而花满楼手中的鸟儿却安心团在花满楼手中,可见在轻功起落的同时,花满楼尚有心思安抚陡然被掳的鸟儿。
花满楼摇了摇头:“香帅未曾认真,又谈何输赢?在下不过是占了耳力优势,算不得公平的。”
楚留香闻言仔细看向花满楼,这才发现这位看似贵气的青年公子双目涣散,瞳孔无光。
花满楼神情自若,淡笑道:“我是个瞎子,在黑夜里行动自然要更沾光些的。”
楚留香只是讶然了一瞬,而后便也神态自然地笑道:“在下有一位朋友,虽双目有碍但却气度高华,温柔有礼,一手流云飞袖出神入化。以后若是有机会,定要引荐花兄与原少庄主相识一二才是。”
无花捏住手中佛珠,陡然明白傅回鹤此行真正的目的所在。
他闭了闭眼,眸色平静下来看向傅回鹤。
傅回鹤还在逗弄着手里的小雀儿,察觉到无花的视线,抬眸一笑,意味深长。
……
夜深,几人相继找了地方打坐休息。
花满楼到底是个凡人,正准备盘膝打坐,身边就伸过来一只手来,微
微用力将他按到肩头。
花满楼被这过于亲密的动作一惊,但随即便放松下来。
傅回鹤另一只手中的烟斗还在逸散出白色的雾气,虚虚实实拢在两人身周。
地上有些番薯烤焦的外皮,是除却傅回鹤之外的四人果腹的东西,还有一只骨头被埋去外面的叫花鸡,只可惜傅回鹤连味道都没能闻到一星半点,还白白损失了最后一瓶百花酿。
傅回鹤想着方才几人提到的素斋,感叹人类果然是一种很会享受的种族,连草木树根也能做出各种滋味来。
花满楼低声问他:“想吃素斋?”
傅回鹤眼睛一亮:“你会做?”
花满楼淡笑,十分有深意地轻咳了两声:“不是很会,但傅兄想必也是不需要什么大夫郎中的。”
傅回鹤语塞。
某种意义上,他的确是完全不会吃坏肚子。
花满楼向来随和,把选择权交给傅回鹤:“所以,要不要尝尝?”
傅回鹤权衡了一下,很轻易达成自我说服,毕竟就算焦糊味儿也是一种奇特的体验,没出息道:“……要。”
“其实我有点意外。”傅回鹤突然道,“你不是主动与人比试的性子。”
要论武功境界,花满楼并不在江湖盛名的陆小凤西门吹雪之流以下,但江湖人说起花七公子,更多只是赞叹一句君子如玉,世无其二。
方才花满楼和楚留香比试轻功时,楚留香与花满楼虽说没有全力以赴,但两人都是出了八分认真的。
“流云飞袖是花家的武学,但我的轻功却是学自另一本无名典籍。”花满楼低声道,“那秘籍是我自家中藏书阁翻出,上面未曾提及师门传承,只在题字里提到,这轻功传自一位姓楚的江湖前辈。”
傅回鹤了然。
花满楼的轻功若是与楚留香一脉相承,也不怪一向不会主动出手比试武艺的花满楼会忍不住。
这实在是一种太过奇妙的缘分。
“睡吧,明日咱们不同他们一道,你带着我,到时候我再睡。”
今日又是维持身形又是耗费灵力硬是挤了心头血,傅回鹤有些久违的疲倦。
花满楼也未推辞,应了一声,而后闭上眼,调整呼吸让自己进入睡梦中。
这般靠着什么人睡的举动,自花满楼成年离家后便再未有过。
但他知道,这样一觉醒来,身体要比打坐一夜爽利不少。
花满楼的手隐没在宽大的衣袖下,傅回鹤低头,烟杆挑起花满楼的衣袖,瞥见他手腕上的种子隐隐闪动着微光。
抬手捂住花满楼的耳朵,傅回鹤低声警告试图再度破壳而出的小芽:“再折腾,劈了你。”
种子顿时跳动了一下,显然是被气急了。
花满楼似有所觉般动了动手。
傅回鹤心虚瞥了眼一心盼望种子发芽的花满楼,试图和种子达成友好协议:“这样……你再憋一会儿,让我想想怎么和他说。”
小芽用尽全力顶了顶缝隙处的灵力结界,将原本光滑的种子顶出一个小尖包,上下缩了三个来回。
傅回鹤沉默了一下:“三天不行,太短了,七天。”
小包跳动了一下,示威的意义甚浓。
大有不答应就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