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愁眉紧皱,下颌微青布满了胡渣,声音颤了颤,强自镇定地开口:
“医生,用国外最顶尖的医疗设备和专业技术,想尽一切办法,就算付出多大代价,都绝不能让他变成废人。”
简桉如果有幸能够醒过来,却知道自己永远只能躺在病床上,走不动路,去不了任何地方,拿不起画笔,绘不了热爱的东西,那该有多绝望啊……
他真的想象不到,简桉面对这样半死不活的自己,会做出怎么样可怕的举动。
那人这些年已经活得够苦了,却还是逃不过厄运,命运不该如此虐待他。
“沈先生,车祸造成的严重瘫痪和永久沉睡的例子实在太多了,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同时我们也会尽全力。”
身旁主治医生的声音把他从一堆痛苦不堪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沈云珩用手抹了下脸颊迫使自己清醒,滴水未沾的喉咙发出干哑的问话: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医生:“能让他从植物人状态中苏醒过来的办法有一个,但希望微乎其微。”
沈云珩可管不了那么多,只要是对简桉病情有利的,他都会毫无保留地去做,哪怕躺在那病床上的人是自己也好。
“什么办法?只要有一丝希望救小桉,我都要去尝试!”
这样坚毅真诚的眼神,和不顾一切的恳求,在医院工作多年的主治医生内心还是不免被打动了一下,如实回答道:
“病人平时有什么最在意的东西或者人吗?让其陪伴在病人床前,说些话,这对病人的苏醒有很大帮助。”
闻言,沈云珩却沉默不语。
简桉在意的……不就是季松亭吗?
那个姓季的混蛋连救命机会都不给,又怎么可能会来这里陪着他苏醒……?
有那么一刻,沈云珩恨起自己这些年没能再努力一点,没能再勇敢一点,让简桉喜欢上自己,而不是冷冰冰的雕塑。
良久良久,他朝医生木讷地点了点头,随后缓缓蹲在病床前,悲戚道:
“小桉,你知道医生怎么说的吗?说你很有可能会一直醒不过来,你那么害怕黑暗的一个人,怎么可以睡那么久……”
沈云珩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头,眼睛扫过他缠满绷带的半个身体,唇瓣抿了抿,还是抑制不住地哽咽了一声。
这样的伤口,肯定很疼很疼吧……
粗粝的纱布,让他的手莫名开始泛疼,一路疼到了心底,连呼吸都牵扯到痛处,语调颤抖地沾染着泪意:
“小桉,你听得见嘛……快醒过来吧,你不是喜欢画画嘛?等你身体健康了,我们就去很多地方,去江南好不好?我们去江南采景,去画很多美好的东西,以前你说过想去那里,我一直都记得。”
整个死气沉沉的病房里面,轻轻回荡着他许多许多句哭笑不得的话,混合着机器发出的冰冷响声,凄入肝脾。
可是无论他说了多少,还是多久,病床上套着呼吸机的人依旧毫无反应。
“小桉……你别睡了……”
沈云珩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变得轻不可闻,独留一阵低沉而沙哑的喘息。
他不是简桉在意的人,就算在床边陪到天荒地老,那人也不会醒。
你是唯一让他醒来的办法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沈云珩终于闭了口,但波涛汹涌的爱意和心疼让他看不得简桉就这么沉睡不醒。
他一定要去找季松亭。
“小桉,你乖乖在这等着,我不会让你睡太久,我去找他,只要他来了,你意识模糊时听见他的声音或许就会醒了。”
匆匆忙忙撂下这一句,沈云珩站起身 ,眸中某些情绪翻腾,回头凝望了他一眼,最终隐忍克制地别开目光。
病房门被轻轻关上,四周逐渐变得昏暗,只剩下仪器忽闪忽现的亮光, 以及窗外隐约的霓虹灯光,蔓延着孤寂。
简桉夹着脉搏血氧仪的手指忽而极轻极轻地颤动了两下,而后又归于平静。
原先的毫无意识开始走向模糊,强烈的濒死感和窒息感迫使他无法睁开双目。
他想醒,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沈云珩在床边念叨的一字一句,似乎都不轻不重地飘入了他的耳朵,在漆黑一片的空间里变得空灵,不停回响着。
少顷,床上的人眼角悠悠滴落下一滴泪水,轻轻滑过鬓角,沾湿了枕套。
他都听得见,只是开不了口。
怎么会有人怜惜他到这份上……
好不值得啊。
……
沈云珩站在沈初言的病房前,想抬手敲门却又犹豫不决地放下。
为什么偏偏要是季松亭?
这个伤害简桉最多的男人,到头来居然还要去求对方能来重症病房陪着。
他实在没有一点办法了,是自己没能努力取代季松亭在简桉心里的位置,而且那天晚上也没能保护好他,就算用多少重要的东西去交换都在所不惜。
正要重新敲门,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冷厉、低沉的男性嗓音:
“你又来干什么?”
沈云珩微微一怔,拳头攥紧又无可奈何地松开,深呼吸压抑住愤怒,转过身去,原先厌恶的脸色转而变得凝重。
他极力掩饰着声音里的颤抖,用略带恳求的语气开口:
“手术做完了,但小桉也变成植物人了,医生说如果能将他在意的人带到床前陪着说话,或许有希望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