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死
裙,外面棕色的大衣没扣扣子,风呼呼地往里钻,她也不当回事,站在路边向我招手。
我快步过去,瞥了一眼她冻得发红的手,问:“不冷吗?”
“不冷。”她从包里抽出一条大红的围巾,踮起脚要往我脖子上围。这对我来说真是个恐怖故事,我活了十七年从来没享受过这种待遇,身体下意识就偏到了另一侧。
“”
她的手僵在空中,笑意淡下来:“你不愿意吗,温温?”
“不是。”
我只得顺从地弯下腰,任由她替我围上围巾。她的动作十分认真,围好后又小心地去整理褶皱,好像这是一件十分庄重的事。
“真好看,”她夸赞,“体体面面的。”
一路上她都哼着愉悦的曲调,直到下车才停止。
开门时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桌上还摆着一个精致的水果蛋糕。
“谁过生日?”我把书包放下,拎起两个凳子摆在桌边。
“没谁。”
我妈盛了两碗粥,笑道:“今天做的都是你爱吃的菜,可得多吃点。”
我被她笑得心里发慌,忍不住皱眉问:“你今天怎么回事?”
她不回答,只把番茄炒蛋往粥里夹。我敏锐地意识到她今天的心情很好,甚至好得过了头,就连向来遭她嫌弃的芹菜也被她翻了牌,落在她口中被咬的咯吱作响。
我越发不安,又问了一遍:“发生什么了?”
“……我今天做了一件错事,不可原谅的错事”
她敛下神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注意到她握着筷子的手由慢到快地颤抖起来,“可我不是故意的,都怪他,是他逼我、是他逼我的……”
我看着她,顺着问:“是谁逼你?你做了什……”
后半句话没能说出口,因为我在厨房门口看见了一个人形玩偶,它的腹部似乎是被谁用剪刀剪开了,露出大块大块雪白的棉花,上面还贴了一张染着血的黄符……我定睛一看,又发现那其实是被人写了字,三个字扭曲的大字——简宗仁。
“我不是故意要杀他的,可我问他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他不讲话……”筷子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我妈偏过头,眼底已然蔓延上一层迷蒙的红色,紧接着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忘记了,他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我本能地站起身,试探着往后退,“你发病了,我去给你拿药。”
“他连我们在一起的纪念日都忘记了,这么多年以来,他对我一点愧疚都没有……我太生气了,就狠狠把刀刺进了他的身体里,他一直挣扎,一边流血一边还大声辱骂我……我就只能用黄符把他封印住了!”
她两三步蹿到我面前,抓住我的袖子不再让我后退,眼底闪烁起异样的兴奋光芒:“温温,你不要怕,简宗仁现在已经彻底听我的话了,他不会再抛弃我们了,所以……所以我们去找你爸爸团聚吧?”
我不可置信地皱起眉,用力地甩开她的手:“你在说什么?能不能清醒一点?!”
“我很清醒啊……温温,你不是一直都想有个美满的家庭吗?现在你的愿望可以实现了,你不愿意吗?”
她焦急地劝说我,向我描绘死后的美好生活。她告诉我以后简宗仁每天都会和她一起接我放学、我们一家三口每晚都可以一起散步吹风,我的家长会他们也再不会缺席了,别人有的我都会有……
可我冷了眸光,在她热切的注视下一字一句地说:“他只是你的梦魇,不是我的。”
“我对他没有一点感情,也不稀罕他陪在我身边,甚至看见他就恶心,你明白吗?”
“不稀罕、恶心……?”
她怔然,好像被什么东西冲击到了一般,猩红的血丝完全爬满了她的眼球,巨大的悲哀暗流环绕了她。
“我有时候真的想不明白,你到底爱他什么?难道他把你骗得还不够惨吗,你要在他的阴影下捱一辈子?”
“……温温,你总是这么不听话。”
她无奈地叹气,忽然偏过头,从蛋糕底下抽出一把锋利的水果刀,直直挥向我。寒光一闪,我连忙后退,可耳边刺啦一声,刀刃已然划破血肉,带出一道红。
我疼得冷汗当头冒了出来,捂着胳膊倒吸一口气,抬眼见她又一次扑了上来,在刀尖扎入心脏前我手腕一转,将水果刀夺下扔到远处,翻身将她摔倒,咚地一声,她被我压制在地上,嘴里开始大骂:“季温!!你这个小畜生,不识好歹!!放开我,季温!!!”
“你真是疯了。”
我从心底感到疲惫,经由这一番剧烈的动作,胳膊上的伤口二度撕裂,血迅速滑落,滴在我妈的白毛衣上。她骂累了,剧烈地咳嗽几声后忽然流下眼泪来:“求求你了,温温,你就和妈妈一起去找爸爸吧,我们一家人团聚不好吗……”
我们闹出声响太大,邻居赵婶不停地砸着我家的门,大声问我们发生了什么。我该庆幸我曾经因为怕我妈出门忘记带钥匙而给过赵婶一把备用的,此时她开了门,带着几个人进了我家,连哄带骗地安慰着我妈,扶起她要去医院。
“小季,你的胳膊受伤了,跟我们一块儿去吧。”赵婶说。
“不用了,”我坐在地上,想起了一件事,“赵婶,别带我妈去医院,她害怕那里,去卫生室吧。”
赵婶叹了口气,说:“行,我知道了,你抓紧包扎啊,万一伤口感染怎么办。”
一行人出了门,我在我妈渐行渐远的咒骂声里发起呆。伤口处传来的剧痛强迫我一遍一遍地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的呼吸节奏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了。
我顺手拉开旁边的柜子,从里面翻出一瓶白色药片,囫囵地吞下几片,下一刻,门前再次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我以为是赵姨回过神来又想带我去看伤,抬眸看见简生阳风尘仆仆地站在玄关处,目光死死地落在我还在渗血的指缝。
初冬的日光柔和,被他的身形遮挡去大半,他冲到我面前,面无表情地把我扶起来。
“家里有绷带和碘伏吗?”
“没有。”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呼出,似乎是在竭力平复自己的心情,“跟我去医院。”
我上了他的摩托车,问:“哪来的车?”
“借的。”
他的嗓音有些发颤,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散了,“哥,我只是一会没留意你。”
“只是一会,你就受了这样的伤。”
其实也不算非常严重,我想。但简生阳面色欠佳,我终于还是保持沉默。
他骑的很快,将夜的冷风呼啸着打在我们脸上。我不经意间抬起头,看见了挂在天边成片的残阳,红得灼目,仿佛末日降临一般,下一秒就会塌陷下来毁灭一切。